九五年(3)
【作者】网站采编
【关键词】
【摘要】她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度过随后的那些黑夜的,那江边一带在入夜以后会变得黑洞洞的,连路灯也没有。她后来发现,他慢慢同那家化肥厂的子弟熟络起
她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度过随后的那些黑夜的,那江边一带在入夜以后会变得黑洞洞的,连路灯也没有。她后来发现,他慢慢同那家化肥厂的子弟熟络起来,那些人时不时会跑来所里,什么也不办,就为了同他嘻嘻哈哈打个招呼。他们还会一同跑去门外分享香烟。那门外飘过的烟雾变得凌乱起来,已经分不清哪一团是来自于他的了。
一次,她无意间瞄见他脑后多了条伤痕,那伤痕就生在他那橡胶一样富有弹性的皮肉中间,断续地一直延续到他右边的肩头以下。那件披挂在他薄薄身躯上的衬衣,鹅黄色的,在衣领附近也隐约可见炸裂开来的血点。
她尖叫起来,非让他停工去医院看看,他却很不耐烦地躲闪开她的眼光,尽可能地离她远点,嘴里嘟哝着说:“死不了人。”
倒真像他说的,那条粗莽的伤痕很快就无声无息地痊愈了,只留下浅浅的一道白印。夏天忽然就到来了,他房间里那吃力摇头的老朽电风扇底下汗水淋淋,直嚷着这里比他们璧山可是热多了。他就这么说着跑去了江边,连午饭也顾不上吃,就跳进回水湾那汪浑浊的江水里。
午休时间,她擅自锁上邮电所的大门,疾奔到江边去找寻他的踪影。她没有想到,那一片江面上,竟漂浮着好几颗人头,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间同他们约好的。他们所有人的短衣短裤胡乱丢弃在她脚边的那块礁石上,经过那一个多小时的太阳暴晒,早就像是几片蔫死的、泛白的树叶。那些人,相互叫唤着,他们年轻的、兴奋的声气在江面上反弹着来去,让远远的那边听着更像是一个特别的洞穴。炽烈的日光底下,她的头发顶上,很快就发出了焦煳的味道,她却被那幽深无限的声音下了蛊,动弹不得。她的双眼搜寻着他,水里的那些黑色头颅虫子似地上下窜动,已经游出去了好远。他们正在进行着一场不由分说的、狂野的比赛,在很长的时间里,她都产生了一种错觉,觉得所有的那些男孩子是在执意地要将她抛下,永不回头。
这个场景不知为何成了她铭刻在大脑纵隔里的一个深层记忆,后来无数次在她午夜的睡梦中复苏。在梦里,那片发白的江水漫洇得满世界都是,她要找寻他的那颗黑色的后脑勺却越漂越远,直到她从那深深的梦中哭泣着醒来。
他的那些伙伴后来就直接把她叫做他的“老婆”,她的眼光梭巡在他那无法形容的弹弓一样弯曲着的腰腹一带,那里,那两条细长大腿间凸起的那一块,在他们跑上了岸以后,仍然在那自家缝制的蓝布裤头里毫无顾忌地横亘着。那些人捕捉到她的眼光,就开始起哄,他就同他们追剿在了一起,用被江水彻底浸湿的毛巾相互啪啪抽打着。她眼睁睁看着他黧黑的后背上,粉红的淤伤暴突了起来。
有一个叫小伟的,后来成了他形影不离的密友。有时候她早上赶来上班,会看到那狭窄的单人床上,那个小伟还紧靠墙角歪睡,赖着不愿起身。
小伟也是那间化肥厂的青工,应该就是在他的引领下,他开始了同半条街以外的那个世界连通,而且越发紧密。和小伟那些人相处的时候,她注意到他的表情完全松弛下来,过去的那种落寞,还有痴疑,也一扫而光。
化肥厂的生产任务并不饱满,青工们时常上两天歇一天。她后来听说那厂里新上任的厂长承包以后,化肥市场却急转直下,两年多的时间就造成上亿元的亏损,从前通宵加班的生产线有一半以上长期黑灯瞎火,厂里共一千两百多名职工,陆续离岗下岗了四五百人,好多人一时又找不到别的事情做,就聚在隔街相望的家属楼前拉起了麻将牌桌。
那苏式列队站立的低矮楼房前,棋格一样的院坝里,原本就只生着浅浅的乱草,这时更被那些嚣张的牌桌碾压。那些麻将的战局,自青天白日的上午就铺排开来,一直要持续到路灯迷离的深夜,有一种自暴自弃、视死如归的绝望气势,让其他那些仍在三班倒的职工经过时,也只是敢怒不敢言。
有一天的中午,小伟跑来找他,他们又急急跑出门外去抽烟。那小伟哇啦哇啦地叫喊,从门外毫无遮拦地传来,她听出是那厂里那天早晨出了一桩血案。厂长夫人去厂边的自由菜市称了三斤排骨,恰巧被一个下岗的女工撞见,那女工本想趁着早市收市,去捡些不要钱的烂菜叶,不想那厂长夫人红光焕发的脸庞让她顿时火起三丈,跨上去就将夫人手里拎着的排骨抢去,嘴里还嚷着要“打土豪分田地”。
谁也说不清那下岗女工是什么时候抄起旁边屠夫摊上那把剔骨尖刀,刺向厂长夫人的。她听见那小伟说,也许是那女工在和人高马大的厂长夫人的抓扯中,很快落了下风(小伟特意补充说,她是东北种,我们康城人的确不能比),又或许是那女工长久以来吃得清汤寡油,原本就没剩什么气力了,那不过是她绝望的一击罢了……厂长夫人当场倒地,血流成河,把女工的鞋子都打湿了。
文章来源:《北京邮电大学学报》 网址: http://www.bjyddxxb.cn/qikandaodu/2021/0524/704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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