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五年(5)
【作者】网站采编
【关键词】
【摘要】夜里的风要强劲多了,将她脑后总是沉沉下垂的直发也完全抬举了起来,她紧贴在他脊梁的肚腹那里开始发热,变得灼烫。 那场事故来得猝不及防,小伟
夜里的风要强劲多了,将她脑后总是沉沉下垂的直发也完全抬举了起来,她紧贴在他脊梁的肚腹那里开始发热,变得灼烫。
那场事故来得猝不及防,小伟骑着他的那辆杂牌摩托车,在北碚的山中坠下了悬崖。
之前,她当然注意到了,那台凭空出现的摩托车,在他周围的那圈朋友中引发轰动。他们中的每一位都对那台车子跃跃欲试,几乎每天,不到下班时间,那伙人就围拢过来,冲那铁家伙摩拳擦掌,而他总是横在他们前面,尽可能地阻挡他们过于接近。那他又怎么舍得让小伟跨上那台自己专属的宝贝的呢?
她后来听说,那天是他和小伟两人约着一起去北碚见个朋友,朋友在嘉陵江上游那片峡谷深处的仪表厂里上班,他们喝酒喝到天黑尽了才摇摇晃晃地往回赶。小伟借着酒劲执意跨上了那匹铁马。后来,在峡谷边那几乎直插入江水中去的峭壁之间,小伟撒着欢儿一路下冲,飘飘忽忽就飞出了盘山路边那些石墩子筑就的防护栏。
他们的车子被崖底密匝匝的树木拦截,坠落到中途就中止了,小伟的后脑被磕破,当场丢了命。后座上的他呢,算是命大福大,翻滚到两米开外的乱石中间,昏死了过去,被人抬上来的时候才发现,右腿已经粉碎性骨折。那辆车子,则摔了个稀烂,再也捡不起来了。
她去医院看他,他右腿上打了厚厚一圈石膏,像门高射炮那样冲她支棱着,从头到尾,他都没说过一句话。从前那太过灵活、总是止不住乱动的厚嘴唇,那会儿也死去了,血色也完全撤走了。
只有他外公一个人,守在他床边转来转去。外公全身的骨架老得已没办法伸直,一见了她,就哆哆嗦嗦过来,拉起她的手哭泣。
她手上感受着那老人全部的重量和乞求,还有那仿佛是一只动物发出来的、咕噜咕噜的怪声,很不自在。
不远的病床上,他依旧直挺挺躺着。那病床紧邻病房楼的后院儿,那是一片荒废的空地,栽种着几棵枝叶疏离的榆树,明暗的树影投射到他朝窗边极力别过去的脸上,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更加阴郁了。
“领导,”那老人居然叫她领导,“我这孙儿啊就是被带坏的,从小就这样。隔壁孩子闯了祸,背锅的那个总是他。就为了这,他妈不知打了他多少回,就是嫌他窝囊啊。唉,我那个女儿也是个苦命人,别看她活着的时候处处逞强,死了也要争口硬气,可你看到头来她又挣下了个什么……领导,拜托你们单位千万要再给这孩子一条生路啊,再当两年临时工我们也没意见。这孩子本质不坏,从今往后苦活儿脏活儿你们都交给他吧,要压一压才会顺啊。”
她不知道该怎样回复他。她记得,老人是单位里的一名退休职工,这会儿在她面前,他正以一种丢脸的方式抱怨着,让她似乎看穿了他的一生,恪守本分,夹起尾巴做人,从来都用这种泯灭个性的外套将自己包裹起来……
她从那病房逃了出来,生怕老人最终识破了她和他之间所有的秘密。
出院归来,他居然剃了个光头,露出淡青色的头皮,那上面深浅不一的伤痕,更加败露了他过去动荡不安的叛逆期。他的腿也瘸了,还笑着对她说:“别担心,医生说,这只是恢复期里必然的现象……”她很快就发现了他那种奇怪的步态,极力掩饰着那条跛腿,以至于整个上身也跟着扭歪起来。他甚至不怎么一个人跑去门外抽烟了,过去经常簇拥着他的那些化肥厂青工也不来了,在那些漫长的等待顾客上门的空闲时间里,他始终陪她坐在柜台后面,蔫蔫的,脸色苍白了许多,过去那充沛的血气也自此逃离了。
她没有对他提及自己为他争取的努力。在周书记的办公室,她将之前小伟那伙人调皮捣蛋的劣迹,有些夸张地讲了一大通,她说得他就像是一个被引诱进了深渊的受害者,起码,也是个轻信了坏人的糊涂蛋,“我会好好帮助他的。”她最后这样说,努力让自己看向周书记的眼光既诚恳又坚定。
她后来写给《都市周末》(康城自“文革”后的首个报纸周末特刊)的那个短篇小说里,写到了那一年的秋天:
在秋雪心里,并不太清楚郑文波真实的想法。那年的秋天,冷得特别早,他们提前在那小小的邮电所里升起了火炉子。江风大起来的午后,秋雪就会跑去关上半扇大门,生怕刚刚伤愈的郑文波再受了风凉。烤火炉的烟气不一会儿就布满了那十来平方米的营业厅,让两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,手脚的力气也被抽走了,她就想着,这个郑文波这下总该安定下来了吧,那之前接连不断的风波,这下总该平息了吧。
文章来源:《北京邮电大学学报》 网址: http://www.bjyddxxb.cn/qikandaodu/2021/0524/704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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